当初,邻家徐大哥语态坚定地提及「一般久病不癒的病人,行将辞世之际,泰半可以预告自己的死期」的说法时,我不曾赞同也不愿反驳他的论点,仅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当个忠实的听众。後来,直到家父病逝,这才不得不信服徐大哥的观点。
八十一年五月,徐大哥的母亲因罹患胰脏癌而不幸病逝。其实,早在去世前的两个月,医生业已坦白宣告:他的母亲的病情已达药石罔效的末期阶段,并建议徐大哥带回家中疗养,尽尽人子之孝,好让老人家安度余生。
徐大哥和我是一墙之隔的好邻居,我们两家虽然位处陋巷,但距离台铁内湾支线不远。因此,每逢火车离站时所响起的汽笛声,非但听得清楚,甚至扰人。他的母亲去世的前一天,精神显得格外振奋;打从早上第一班开往新竹的火车开始,只要听到火车的汽笛响起,她老人家便一再要求在家看顾的徐大嫂去买车票。
徐大嫂莫名所以,不禁诧疑探问:「妈,火车已经开走了,你买车票要做什麽?」
「我要回家呀!没车票怎麽坐车啊!」
「这就是你的家啊!为什麽还要买车票坐车?」徐大嫂说完话,自此不再理会她母亲的要求。
傍晚,徐大哥下班回家,他的母亲旋即向他抱怨并重提买车票的要求。他为了安慰母亲,因而诳称吃过晚饭後再去买车票。他的母亲得到满意的答覆,不但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而且还喃喃自语:「我终於可以回家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当天夜里,最末一班火车的汽笛声响过之後,不久,徐大哥的母亲就溘然长逝了。
至於家父,我还清楚记得,前年中秋节过後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全家大小驱车赶往长庚探视住院已经月余的父亲。那天晚上,因久病卧床榻而形容枯槁的父亲,忽然精神矍铄地起身端坐在床上;他一一点名召唤儿孙媳妇至跟前嘱咐几句後,接着便猛拍一掌语态快慰地说:「我甘愿了,明天我就要出院了,终於可以回家了!」
隔天中午,当我见到父亲时,他已躺卧在家中的大厅了,面容安详彷若熟睡。
泠泠
民国86(1997)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