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直覺得，和奶奶的緣分很深，深到不僅僅只是祖孫的關係。

　　我的奶奶是在2015年11月8日往生的，世壽98歲。

　　奶奶是一個非常平常的女人，不識字，三寸金蓮，一個典型的封建社會婦女形象。奶奶活了近一個世紀，在我的印象裡，她未曾離開過北京這片家鄉的土地，為了應對生活，在京城和鄉下重複往返，不知留下過多少奔波的足跡。

　　從我記事起，奶奶就是老奶奶的樣子。在我的眼裡， 奶奶是完美的，即便是別人認為的缺點，在我看來根本不能成為其缺點，反倒覺得那是奶奶的可愛之處。我大了，住在距離北京4000多公里的地方。奶奶更老了，她越來越像一棵大樹。大樹的枝葉時時伸展到我的思緒裡，會讓我的思念有所依靠。

　　奶奶初一和十五吃素，是從她40幾歲開始的。中年時的奶奶身體不好，怕死得早，沒人照顧她的還未成人的孩子們，就跑到京東山上的一座小廟去燒香，祈願延壽，那裡的師父告訴她吃花齋來延壽。記得奶奶90多歲時，會時不時地調侃她自己：「咋還不死呢？」說完她就笑。

　　奶奶是在70多歲的時候開始念佛的，是我的表叔，奶奶的侄子引導的。奶奶用一大串佛珠計數，每天念二萬多聲。奶奶從來沒有講過為什麼念佛。念佛初期，聽她問過別人幾次「這樣念佛是功夫成片嗎？」問過我一次，我眨巴著眼睛不說話，我是真的不懂奶奶在說啥。以後就再沒聽過奶奶講念佛體會了。奶奶的耳朵80歲時就特別聾了，任天大的道理，奶奶是真的聽不進去了。奶奶只是念佛。

　　很多年來，我明白念佛是件好事。但是，因為奶奶的念佛，我心中還是生出團團疑雲，不能散去。像奶奶這樣的人，像奶奶這樣的念法，奶奶能往生嗎？

 

(二)

　　奶奶沒有到寺院受過正式三皈依，雖然她很願意，但是由於出行不便，終未如願。

　　奶奶也沒有什麼修行功德，更不懂何為戒律，只是念佛而已，這樣具備往生資格嗎？

　　奶奶念佛，從來就沒念準確過。她不會念六字，也不會念四字，一直念成三個字。我試著教過她。我說：「奶奶，念南無阿彌陀佛。」奶奶點著頭回答：「嗯，阿彌佛。」我說：「奶奶，念阿彌陀佛。」奶奶還是點著頭答：「嗯，阿彌佛。」

　　奶奶式念佛，真的行嗎？會像《念佛感應錄》《往生傳》裡講得那樣，走的時候有種種往生瑞相嗎？

　　幾年前，我也開始念佛了。看到一篇文章裡說，《華嚴經》的最後，普賢菩薩十大願王導歸極樂，之後就想：那麼厲害的大菩薩們最後也是去淨土，我為什麼不修淨土門直接去淨土呢？！於是，我開始接觸淨土經典。說實話，讀淨土經文，即使讀上很多遍了，也覺得似是而非抓不住什麼，還不如讀《心經》、《金剛經》等經文更能有所感覺。我也去追蹤過一些歷代高僧大德對淨土法門的開示，還是覺得不好理解！都說淨土法門易行，可是他們的解釋怎麼那麼龐雜，那麼難！我對奶奶的念佛更是徒增幾分擔憂。

　　可是，我好希望奶奶能去西方極樂世界。

　　奶奶走的前二年，記憶力衰退，大部分時間處在糊塗狀態，連家人也認不出誰是誰。但是，我知道奶奶特別想去極樂世界。

　　2015年，也就是奶奶走的這一年的年初，奶奶和家人說她想回老家住。老家的房子空著，生活設施太簡單了，家人就沒同意。奶奶仍然繼續要求，有一天，還自己打好了一個小包裹，坐等家人把她送回老家。打開奶奶的包裹看看，裡面是她心愛的佛珠！

　　我還觀察到，有幾次當我無意提到阿彌陀佛時，奶奶就會雙手向前上方，緊緊地抓住佛珠，「阿彌佛，阿彌佛」！那條佛珠很像是一條救命的繩索，奶奶在向上努力地攀著繩索，生怕掉下去似的。

　　奶奶糊塗的時候，也沒忘開玩笑。奶奶告訴我母親：「一斷氣就埋嘍，只要別活埋就行。」說完自己就笑起來。

　　到這裡，我想說：奶奶可能真的已把娑婆世界的生死看破了，西方極樂世界才是她一心嚮往的地方。

 

(三)

　　2015年，這一年似乎與往年有些不同。

　　6月，我飛回北京探親。弟弟在接我回家的路上告訴我：「別急著訂回程機票，這幾天奶奶不大好。」我問奶奶是怎樣的不好法兒，弟弟答：「病了，像是要走。」見到奶奶，奶奶全然不認識我，但是她的病在第三天就好了起來，可以說笑，可以自己去衛生間。在我停留北京的十天裡，本來一直霧霾的天氣也不見了。小雨就像如約而至，連續幾個下午都會下一陣。白雲浮動的天空帶給人一種別樣的淨美。

　　回新加坡前，我拉著奶奶的手道別。奶奶不說話，只是迷茫地看著我。正當我欲轉身離去時，奶奶突然大聲地說了一句：「一路平安！」這也是奶奶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還是有點兒吃驚：奶奶，您好像沒糊塗！

　　2015年11月初，和母親通電話時得知，奶奶已經幾天不吃飯了。通過視頻，我和奶奶見了最後一面。視頻裡，奶奶躺著，閉著眼睛，始終沒有睜開。二姑用盡嗓門呼喚奶奶，想讓奶奶睜開眼看看我，可是徒然。奶奶這次是真的要走嗎？我對奶奶的焦慮驟增：奶奶能往生嗎？我對著鏡頭裡的奶奶說：「奶奶，念阿彌陀佛，念阿彌陀佛！」就在要結束視頻的時候，突然看到奶奶抬起左手在輕輕擺動，已經不能睜開眼睛的奶奶，竟然在向我揮手！

　　接下來，11月初的北京很少見地飄了2天雪花。我在幾千公里之外，能給奶奶做的就是：焚香祈求阿彌陀佛接奶奶去西方極樂世界。奶奶能不能往生，是我放不下的憂慮。在微信上我是這樣記下自己心情的：「北京的雪停了嗎？我的心裡還在下著雪。」

　　雪停了，奶奶走了。表叔約了很多蓮友來給奶奶助念。第三天，在奶奶出殯之前，表叔在電話裡告訴我：「是好消息，你奶奶走得很殊勝。奶奶的面色紅潤，比生前還好看，頭頂是溫熱的，身體異常柔軟。你放心吧！」

　　奶奶往生了。奶奶式的念佛也可以往生！多年來的疑慮就這樣伴隨著奶奶的殊勝往生消散了！

可是，在放空自己的同時，我的心中又生起一個問題：奶奶為什麼能往生？為什麼？

 

(四)

　　學習過一些相關的現代所弘揚流行的淨土法門教義，我總是有一種不相應，淤堵不暢的感覺。對奶奶的往生，無從找到相應的解釋。

　　再反觀自己念佛，也是煩惱纏繞，不得自在，處於很無力的狀態。自己一定是太笨了，不然怎麼連一句佛號都念不好呢？！在這種無力感的作用下，我萌生了一個念頭：「要是能有一位上師可以依止，該多好啊！」

　　上香拜佛低頭跪下去的那刻，我的腦中閃過一個願望：佛菩薩，能給我一個指點迷津的上師嗎？一站起身來，就覺得自己的請求有些好笑。我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平常也不跑道場，也沒有同參道友，這種封閉式的生活，怎麼可能遇到一位上師呢？難道天上會掉下個師父嗎？嘲諷自己一番之後，就沒有再去多想什麼。這一天是奶奶往生後的第四天。

　　夜裡，半夢半醒之間，我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到另外一個我端坐在床的另一頭，正在和對面的一個人談論著什麼。那個人懸空端坐在床的外側。我有些好奇，但是很睏，又閉上眼睛睡了。當再次睜開眼睛時，另外的我和那個人還在交談。同樣的場景重複了幾次。當我又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聽那個人大聲地對我說：「善導大師！善導大師！......」連說了幾遍善導大師後，那個人就倏的消失了。這時，我也完全從睡夢中醒了。

　　醒來之後，大概是因為做了一宿夢的緣故，腦子覺得很累，完全記不得夢裡交談的內容了。只有那個人最後叮嚀的「善導大師」一直還在耳邊縈繞著。我開始瞪著眼睛思維起來。這一宿的夢真是神奇！善導大師？善導大師？夢中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連連說了那麼多遍善導大師呢？可是，我除了知道善導大師是淨土宗的一位祖師，號稱「光明和尚」外，關於大師的其他，再也說不出更多的內容了。

 

(五)

　　清早起床後，我就將夢的內容給先生說了一遍。先生聽完後，一句話沒說，用怪異的眼光掃了我一下就轉身出門上班了。後來，他解釋說，當時他覺得我說的夢太神了，不敢相信是真的。

　　孩子們也去學校了。我獨守家中，像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瀏覽手機上的資訊。手機是我瞭解外面世界的重要窗口。平時瀏覽手機資訊都是隨機性的，沒有特定的對象，這一天也一樣，拿起手機，很隨意地點了一下FB圖標。圖標「嘩」地就展開了，視頻中央有一行文字「呼」地就衝進我的視線裡。那是一位網友發的連結------《善導大師的淨土思想》。是關於善導大師的！我立刻打開了連結。

　　講解《善導大師淨土思想》的是淨宗法師。我一下子就被淨宗法師精彩的講解吸引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瞭解更多的內容。於是，我一集接一集地聽淨宗法師講述，不知不覺中，就被善導大師的淨土思想徹底折服了！

　　原來世界上有如此的妙法，原來淨土宗有如此純正的教義，以前為什麼沒遇上呢？我有種被顛覆、被打通任督二脈的感覺，不再滯堵，生起無比安心。彷彿是在瞬間，佛，菩薩，祖師，師父都從天上掉下來了！我終於有了無上大依靠。

　　奶奶往生後的七七四十九天裡，家人們為奶奶吃素，我則把自己泡在了善導大師的淨土思想裡，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觀看視頻隨淨宗法師學習。

 

(六)

　　在奶奶往生後的第四十九天，我在微信上寫了一篇小短文《思念》以追思奶奶，這也是我在接觸善導大師的淨土思想以後嘗試解釋奶奶為什麼能夠往生的一段文字。只有善導大師的淨土思想的教義傳承，才能對奶奶式念佛給出最完美的答案。

　　奶奶是一個典型的愚癡念佛人，是那種愚癡到依葫蘆畫瓢也畫不好，念佛只會念三個字的念佛人。然而，就像表叔所說的：「你奶奶最大的優點就是，你給她講念佛，她就信。」奶奶是一個對佛號不會分別，只是傻傻地依靠佛的不濟女人。她念著佛的名號，即使念得不俐落，走了樣兒，也照樣可以往生。

　　善導大師說：「重願不虛，稱名必生。」任何一個眾生能往生極樂世界，完全靠的是阿彌陀佛的大悲願力，任何一個眾生往生，只要稱念：「南無阿彌陀佛」！

　　奶奶的念佛故事告了一個段落。幾個月後，有一天，我想到奶奶，就在微信裡搜尋記憶。當又一次翻到《思念》那段貼文時，突然驚訝地發現，配貼文的圖片怎麼變了！原來的那張綠度母圖像變成了淨宗法師講法的圖片，背景圖案是西方極樂世界變相圖。我好奇地點了一下圖片，圖片又變成了綠度母，再點，又變成了淨宗法師，如此反覆幾次以後，我趕緊拿手機給先生看。先生去點圖片，也是變化的，所以他也覺得這個現象有點兒不可思議。過一會兒，手機才恢復成原來為貼文配的綠度母圖片。

　　深深印刻在記憶裡的還有那句位於淨宗法師圖片下方 的話，：「只要你念，就能找到你。」

　　南無阿彌陀佛

 

 文 / 佛上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