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七月二十六日。四川重庆市ΟΟ医院。
我当时还不到三十岁,大学毕业後从上海来到这里,因为年纪轻,经常担任急诊室值班医生。
三天前,进来一位男性病人,四十二岁,职业是汽车司机。患者因车祸,造成颅脑挫伤,颅骨骨折并颈椎、尾椎多处粉碎性骨折,生命垂危。
三日来,一直昏迷,经输液、输氧、导尿……等多方抢救,但仍未见好转。已向其家属签发「病危通知书」,嘱日夜家人守护,住二○一急症病室。
七月二十六日午夜十一时四十五分,正当我和张护士(上海人,现还在)值班。我们俩刚刚吃过宵夜点心,我在看书,张护士一边翻着当天的「病历记录」,一边向我滔滔地谈着一星期前回上海看望她母亲的事……。
倏然间,值班室门口走进一个人来,衣着、面貌分明是二○一病室的那位病人,轻逸地走到我俩面前,神韵悄然地说:「谢谢医生,谢谢护士。」转眼又从门口出去。
当时,我和张护士都看得明白,听得清楚,而且,我们同时都感到诧异:二○一病人根本不可能起床,更不可能来值班室向我们讲:「谢谢!」
「不好!」我潜意识里预感到什麽……
我们俩不约而同,立刻站起身来,向二○一病室奔去。
二○一病室离值班室不到十米远(中间只隔一间贮藏室)。
当我们冲进病室,陪人(病人的妻子)正在按电话……。
病人的头奄然侧向一边,心脏已停止跳动,氧气瓶导管里已不再泛起气泡……。
「他刚才起来过吗?」我禁不住问。「没有」陪人肯定地回答。
是啊!他进院後就没有起过床,这麽会……?
「他说过什麽话吗?」
「刚才动了动咀唇,我把耳朵贴近,只听见说『谢谢医生,谢谢护士』就咽气了。」
唔!我和张护士在家属的哭声中愕然结舌,无言以对。
此事虽隔三十年,事情发生的始末总共不到一分钟,但我至今记忆犹新。
(叶 衡)